雨山

【别那样叫她。】

第七章：白塔

钟临渊回到指挥所的时候，正看到丁淼想要伸手去擦千浔颊边凝固的血液，千浔睡得无知无觉，但丁淼的手僵在半空，顿了一会儿，还是默默收回，握拳。

“钟临渊，小浔姐她……”

“剪刀。”

“啊？”

“手术剪。”

丁淼疑惑地从急救箱中翻出手术剪，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嘛，就见钟临渊抄起剪刀拽过千浔一只手臂便狠狠扎了下去。

“你干什么！”丁淼没能阻止，很快她发现也并没有什么阻止的必要。

锐利的手术剪尖头已不翼而飞，而千浔的手臂只破了点皮，连血都没流。

皮肤没有餮者那么坚硬，但显然，这硬度也不属于人类范畴。

千浔那只手臂难受似的抖了抖，不过她没有醒来，依然闭着眼，眉间的浅川一直没有展开，想来并不舒服。

“钟临渊，你就这样把小浔姐放在这里没问题吗，还有关于这次的汇报……”

“钮蔻会处理。”

“那小浔姐呢？还是先让我给她系统体检一下，她现在，呃，不太适合跟大家见面。”

“不用了。”钟临渊摔上车门，自己坐进了驾驶室，“直接去塔里。”

“你要让小浔姐去白塔测试评级？开什么玩笑！她不是餮——”终于提到了那个丁淼怎么也不愿去验证的假设，后一个音节突兀地顿住。

“别那样叫她。”钟临渊踩下油门，“至少现在，别那样叫她。”不管是“小浔”还是“餮者”，都不要轻易地称呼了。

每一次，都是盐粒撒在隐秘却从未愈合，现在又被无情撕开的伤口上。

白塔？听到这两个音节，千浔的呼吸滞了一瞬，但她很快又将其调整回正常频率。

感觉，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那里，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

她在钟临渊碰到她胳膊的时候便被身体自警机制强行唤醒了，虽然耳鸣厉害到让她几乎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她确实是醒着的。

继续装睡已经不合适了，毕竟不知道有意无意，那两人的声音并没有压得多低。

千浔安静地睁眼——不是没有疑问，而是疑问实在太多，而且，既然他们不愿回答，她也没有立场去追问。

莫名的信他们，即使不满于他们的隐瞒，即使他们所说的地方让她深感不安，她也没什么想要违逆他们的想法。

不过，千浔尝试着屈伸了下手指，大概过了半秒肌肉才反应过来牵动关节。唉，自己这个样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吧。

一路无话。

高大的白色建筑逐渐进入视野。

车停下，钟临渊拉开她这边的车门。

“下车。”

可能是背光的缘故，钟临渊的脸色从千浔的角度看去晦暗不明，他出口的那两个字听不出任何感情。千浔有点被钟临渊的气势震到，再加上她的反应还有点跟不上动作，一时没有动。

“……一定要这样，至少让她喝点热的，休息一下再去吧，首席。”丁淼不动声色地打圆场，拍拍千浔让她回神，下车。

白塔，餮者的监狱，只收押S级以上的餮者，至于S级以下……丁淼不再想下去，她看着千浔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廉价茶水，连舔掉唇边茶汤的小习惯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小浔姐……

餮者的味觉与人类不同，绝大部分人类的美食对于餮者的舌头来说都有着难以入口的恶心味道，唯独苦味的人类饮品深受餮者青睐，咖啡与茶是最受餮者欢迎的饮品。

钟临渊也捧着杯茶，但他并没有喝，只是盯着翻腾的水汽和杯中沉浮的茶叶出神。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丁淼都安静得过分，休息室里的气氛简直已经凝结成块。

但确实没有人愿意打破它。

千浔当然察觉了这沉默，从丁淼一脸有口难言的表情不难猜出,他们要对她做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她做的，却只是几口喝干了那杯苦得人舌头都要掉了的茶，用那苦涩冲去喉咙里的血腥味，然后说，走吧。

不用问去处，不管去哪她都无法反抗不是么？

她静默地跟随，钟临渊一直牵着她的手。

千浔注意到了他握住的地方是自己的手腕，力度不大，但不容抗拒。

钟临渊没有给她回握的权利，也没有给她放手的权利。

电梯通往深邃的地下。丁淼一路用名牌刷开门，心里忍不住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没有尽头。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不判断出这个答案，无论是对钟临渊还是千浔，都不公平。

尽管这样，可能会伤害千浔，如果她是。

丁淼想到的，钟临渊早已一样不差地想到了。如果她还是千浔，他会用自己余下的一生来赔罪。

只要她不以人类为食，只要她还保有千浔的本性，他都一定会保护她，这是他的誓言，不能，也不会违背。

可如果她不是……

钟临渊，原12号巡逻小队队长，现非管局第二分局首席侦查员，要给他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终于，还是到尽头了。

千浔看着那特制的重重电子锁，在钟临渊放开她手腕的时候，随着手臂上温度的消失微微瑟缩了一下。

钟临渊打开门，退到一边。

丁淼拉起她的手捧在胸前，颤声安慰：“小……千浔，进去以后保持冷静，只要你是千浔，我们马上放你出来……”

真苍白啊。千浔嘲讽地勾起嘴角。

不是那个人的话，就要永远被关在里面么。

“你们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千浔’，对吧。”千浔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如往昔的清澈眼眸，注视着自称是她挚友的二人，仿佛能穿透他们的全部伪装，看到掩藏的所有自私的考量。

须臾，她转身，直直走进那扇黑洞般的门里。

门关，最后一点光明，消失了。

无论门里门外。

那个瞬间，千浔用尽了所有意志力才克制住不顾一切地逃跑的冲动。

好怕，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从看到这一片漆黑后，怕得要死了。

可是，怕没有用。

入口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身后只余一片虚空。她闭眼定了定神，以手触地，手下一片冰凉，没有地板砖的接缝，不知是什么材质。

找回一点自己依然处于人世的真实感，千浔索性随意地迈步向前走了，反正无路可退也无法可想不是么。

一时只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在静得可怕的黑暗中轻响。

墙壁似乎是隔音材料制成的，没办法根据回声判断空间的大小，有什么很奇怪。

千浔停步。

她受过训练，每步距离几乎相等，匀速20分钟，她已走出将近一千米了，那个白色建筑的地下，有这么大的空间吗。

而且。千浔猛然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一种，她极度厌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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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设定监禁处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白塔，参考了哨兵向导设定里的白塔，一些哨向文里对白塔压抑的描写到现在我都有很深印象，最后图方便就这样命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