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归途】第六章:善变

【我会亲手杀了你。】

第六章:善变

钟临渊会悲伤吗。

会吧,看到曾经生死与共的队友被那样对待,没有人不会悲伤。

但当年也好现在也好,这份悲伤是源自于队友的死亡多一点,还是只为了那个人多一点,他自己也分不清。

或者说,为了逃避愧疚感,而不敢分辨吧。

逆餮像有生命一般地回应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在血液的浸润下散发着妖冶的暗芒。

本来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有了可以交付背后的队友,有了值得相伴一生的人,为父母复仇这种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又是这个渣滓,夺去了他的一切。

他大抵是明白了。

没有必要分清。

他当然为千浔的离去而痛不欲生,但除过千浔,曾经将生命托付给他的队友……

长得过分的手臂,发白浮肿,被齐根斩断产生的破口喷出的血液溅上了钟临渊的脸。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们。

粗壮的脉器挥过,即便已经全力抵挡住也在钟临渊身侧留下了一道血口。

“首席!”钮蔻的声音透着惊惧。

什么?

泪痕正与钟临渊对峙的那只尚存的的手臂上,突然粘上了一个黑色的残影,从上撕下一大块血肉来。泪痕吃痛,缩回了手臂。那个家伙不依不饶,毫无章法地一阵拳打脚踢之后,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落在地上,脚边有一抹血色——那人没有穿鞋。

她一头凌乱的栗色长发被一根发带随意地束起,不合身的黑衣背上印着的是……非管局的标志白色重明鸟?

“千浔?”

她回头,嘴里咬着那一大块血淋淋的,带着皮肤的肉块,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红色,以及,陌生的杀意。

下一个须臾,千浔吐掉了口中那些不明物质,以一个更加奇怪的姿势扑进了钟临渊怀里,一口狠狠咬上他脖子与肩膀连接的部分。

钟临渊表情复杂。千浔的牙齿,居然穿透了他的衣服,深深陷进肉里。她全身肌肉用力的方式也很奇怪,不像是人,反而像是……正在他抬手准备先把人从身上拆下来的时候,从千浔出现开始便没什么大动作的泪痕突然发出一声长啸,随后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视野里。同时,怀里千浔僵硬的身体也软了软,她如梦初醒,松开了钟临渊的肩膀,留下一个深紫色带着血丝的牙印,抬头,无措地对上钟临渊探究的脸。

“钟临渊?我……”

她刚想退出他怀里自己站好,可一发力一阵眩晕便让她连站都站不稳,钟临渊也没有丝毫要放开她的意思,千浔只得继续靠着他缓口气。

“你之前都叫我‘临渊’的,千浔。”钟临渊脑中,在那几秒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千浔叼着牛角面包蹭得满嘴油光的样子与面前满脸是血的人重叠,堵得他胸口发闷,最终,也只是生硬地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收起逆餮把她扶好,之前抬起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手落在千浔后颈,远一点看上去,就像是拥抱一样。可他凑在千浔耳边,出言却是——

“如果你是餮者,我会亲手砍断这里。”

说完,他便把千浔交给赶来有一会儿了的丁淼,径自继续去安排战后事宜了。

千浔愣愣地回应着丁淼的嘘寒问暖,困惑之感更甚。

临渊……么?很熟悉或是很亲密的人才会这样称呼吧,可是,如果这样,又为什么要……

她一无所知地醒来,被他们一句解释也没有地带走,莫名其妙地被保护,莫名其妙地战斗,莫名其妙地被威胁。

钟临渊,他在怀疑自己是tiè者?

是tiè者,就要被杀掉。

从他们的话来看,“千浔”是他们重要的人,而且,那个人不是餮者。

既然他们这样怀疑,那自己,真的是他们口中的“千浔”么?

“小浔姐。”

但不是千浔的话,她又是谁呢。

“小浔姐!回神了喂!想睡的话回车上再睡啊。”

钟临渊太喜怒无常,刚才还温和地说要带她回家,转眼又翻了脸说要杀掉她,果然还是丁淼比较容易交流,千浔暗忖。

“丁淼……”

“小浔姐,你脸色真的很差,先休息,回去我们慢慢说,好吗?”

又是这样,一再推诿。千浔垂下眼,不再说话了。

可事实上,现在千浔在丁淼眼里确实脸色惨白,心律不齐,四肢虚软,眼神却亮得吓人,怎么看都是急需先喝碗热粥再好好睡一觉的样子。

很久之后,游弋笑道小浔当时看起来就像个嗑了药的蛇精病,被丁淼按着赏了一头爆栗,暂且不提。

而此时,丁淼心情相当沉重,她没让千浔上医疗车,而是把她安顿在移动指挥所的座位上。

千浔身上穿的制服上有标配的定位,所以,丁淼赶来的时候,看到了整个过程。

……包括千浔怎样撕扯泪痕的手臂,和怎样咬向钟临渊。

简直……像因饥饿而失去理智的餮者一样。

小浔姐是餮者?不对,这么多年学院里部队里的例行体检不可能次次都查不出来,再说了以前血检好几次血样是丁淼她自己亲自采集化验的,K细胞数值正常。别的不说普通的采血针怎么可能刺进餮者坚硬的皮肤采到血?小浔姐不是餮者。

可是刚才也确实成功采到血样了啊,测出来K细胞值也就4000多一点,而且结果显示受测者还有轻微贫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真的是小浔姐吗?

————————————————

“姐姐走了呢。”离研究所不远的某处空荡荡的居民楼上,戴着笑脸面具的餮者站在顶层的阳台边缘,目送千浔上车,愈行愈远。白色的面具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但面具下传出的,是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为了掩藏身份,前去捕杀人类的餮者会戴上面具。本来所有餮者都戴一样的面具更利于隐藏,但偏偏有些自信的家伙从来懒于遮掩自己的身份,高调地将奇特的面具作为自己身份的标志。

“嗯。”泪痕的脉器已经收回,现在它的身高比身边的笑脸矮了半头还多,让人根本无法将它跟那个体高三米有余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地板上散落着染血的弹头,那是人类射入泪痕体内的子弹。

“姐姐还会回来吗?”少年喃喃道。

“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总会回去的。

待到那个孩子揭开令人作呕的真相,待到命运的果实在体内发酵滋长,待到不得不在夹缝中用面具遮掩纯真的面庞,待到再也无法守护住残存的善良。

然后,被挚爱之人亲手用墨色利刃刺穿心脏,彻底认清,这扭曲的世界,腐烂崩坏的模样。

那之后,她就会回来了吧。

“走了,回家。”

“好。”

按钮按下的同时,中心研究所地下深处,即地下四层与五层,火焰开始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将各色不可暴露于光明之物蚕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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